在我国封建社会里，女诗人、女作家不算少。谭正璧为她们写了《中国女性文学史》。但夫妻作家极少。东汉时期的诗人秦嘉、徐淑算是夫妻诗人。秦嘉的《赠妇诗》、《述昏》，徐淑的《答秦嘉诗》情意真挚，感人肺腑。宋代的李清照、赵明诚，只能说是夫妻文人，李清照是著名女诗人，但赵明诚是金石考据家。明末清初的冒辟疆、董小宛，钱谦益、柳如是，算是夫妾作家，因为董小宛、柳如是是冒、钱的小妾，不是妻。“五四” 新文化运动起来以后、夫妻作家多了起来。如鲁迅和许广平、胡也频和丁玲、陈西滢和凌叔华、巴金和萧珊、胡风和梅志、徐盈和子冈、钱钟书和杨绛、陆侃如和冯沅君、徐志摩和陆小蔓、萧乾和文洁若、瞿秋白和杨之华、沈从文和张兆和、邵荃麟和葛琴、王元化和张可、程千和沈祖棻、贺敬之和柯岩、严辰和逮斐……难以一一列举。及至新中国成立，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生的作家登上文坛，不知何故（这也许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他们中间的夫妻作家突然少之又少了，我简直想不起来三、四十年代出生的作家是哪一对。三、四十年代出生的夫妻学者倒是有一些，健在的如林非和肖凤、刘钖诚和马昌仪、毛承志和孙一珍、曾庆瑞和赵遐秋、周兆新（周强〉和白舒荣等等。然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先后从大陆去香港的张诗剑（1938一〉、陈娟（1942一）夫妇，却是一对极为著名的珠联璧合的夫妻作家。
张诗剑、陈娟是中学时的同学。他俩是同乡，学校距家乡十余里，上学、回家都是同行。两人都酷爱读书。回家之前在校门口的图书馆等候，谁早就在那里看书报，做读书笔记，或摘华章，或写心得，在心田里彼此间滋生了爱情。1965年，张诗剑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分配到福建省委机关下乡锻炼。陈娟则于1964年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家乡长乐一中任教。
1966年，他俩结为伉俪。张诗剑在厦大学习期间，就发表诗作。新时期到来，他在《福建文艺》上发表诗歌《日历外的光阴》，引人注目。
1978年张诗剑独闯香港，白天到工厂或地盘打工，晚上写作，荣获两次诗歌奖，出版了诗集《爱的笛音》，在香港文坛有了名声。1981年陈娟带儿子居港。他初来香港，也是赤手空拳，进行打拚，当过服务员、女佣、杂工、針灸医师等，艰苦备尝。她原在家乡任教时，曾学过针灸，为乡亲和学生免费针灸十多年；她对玄学也有浓厚兴趣，星相紫微，谈言微中；1983年创办医馆，医好许多风湿、骨痛、奇难杂症。业余时间进行短篇小说创作，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香港女人》小說賽亦二度掄元。因此，人们说她是集文学、医学、玄学于一身的香江才女。
张诗剑、陈娟后来在香港名声大振，则是因为他俩于1985年1月与巴桐、曾聪、夏马等人组织龙香文学社，张诗剑出任社长。张诗剑出散文集《诗剑集》、诗集《爱的笛音》《流火醉花》《秋的思索》、散文诗集《生命之歌》等多部作品。陈娟更以52万字的长篇小说《昙花梦》一鸣惊人。其后，又创作出版了长篇小说《玫瑰泪》，短篇小说集《兰馨焚书》，散文集《陈娟文集》，更是锦上添花。尤其需要大书一笔的，1988年，张诗剑、陈娟等人又向香港政府注册出版《香港文学报》两人分任正副总编辑，独立筹资办报；出版后好评如潮，坚持至今24年。张诗剑、陈娟此后担任香港许多文学、文化团体的领导人，张诗剑更是香港回归的文化界筹备委员，可謂执了香港文坛的牛耳，花团锦簇。这对夫妇作家出场时，人们无不啧啧称羡。
是甚么内在原因造成这对夫妻作家珠联璧合、熠熠生辉的呢？我读过他俩新出版的著作《香妃梦回》〈张诗剑）、《沐心》（陈娟）〈均为作家出版社2009年8月出版的〉后，找到了答案：他们除了在生活上相互尊重、相互照顾、相互支持、相互帮助外，在文学创作上，他俩都善于发现自然景物的美，发现人物心灵的美；都有一个坚定、正确的历史观，作品中能够恰当地评价历史人物和当代人物。
美是客观存在的能够触发、引起、唤醒人的喜悦、愉快、崇高、雄伟等等感觉的自然美、社会美和人物美与人们的美感是对立统一的。在这统一体中，失去了任何一方，都不成其为美。譬如说，我国各地的自然美，客观存在于山水自然景物中，但在“文革” 年代和“左” 倾路线统治的时日里，人们首先要解决生存和安全问题，因此对山水景物的美熟视无睹，对历史人物和现实人物的美也习焉不察。及至新时期到来，人们的美感得到解放，于是自然美、社会美、人物美，一个个被发现。旅游点越来越多，美的景物，美的人物也越来越多。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的美感都是同样敏锐的。作家、艺术家应该是发现美的先驱者和倡导者。张诗剑、陈娟便是这样的作家。《香妃梦回》有一辑新诗“家国河山” 《沐心》中有一辑《山水情怀》都是着重写自然美的。他俩行踪所至，自然景物的美，很快被他俩发现。在《神秘九寨沟》一诗里，“九寨沟的朦胧美”，九寨沟的“青松如旗猎猎挺立”的“奇特” 美，九寨沟“赤橙黄绿青蓝紫” 山水的“古朴瑰丽”美，都被他发现和表现出来了。在《沐心》中，无论是香港阳明山庄的设计美，澳门莲花峰的幽美，广东四会市奇石河石头的奇美，乘飞机在天外天所见的宇宙的壮美，都被陈娟发现并作了艺术地表现。对历史人物和当代人物的心灵美，张诗剑和陈娟也独具慧眼，善于发现，长于表现。贞仙以其“纵身投向极乐” 、“流放了珍贵的相思”，“终于炼成彩梦，凝为绝世香魂，留给当今的善男信女……” （《贞风竹柏一一拜谒贞仙洞》）。抗洪英雄刘积福，“有儒将之风，气定神闲，迎着惊涛骇浪，置自己生命安危于不顾，以‘石’ 攻水怪，一声令下：‘沉船！’ 抗洪大军齐心协力，堵住了决口的堤坝。拯救了无数黎民。” （《人民公仆刘积德赞》〉刘积德美好的心灵 ，跃然纸上！
他俩诗歌、小说、散文集中那些发现和表现自然美和人物美的华章，真是篇篇锦绣，字字珠玑。张诗剑写诗和散文，陈娟写小说和散文，涉及历史和当代多个人物。但他们从不戏说历史、胡编历史，而是遵循历史的真实，以正确的历史观评价历史，评价历史人物和现实人物。张诗剑对香妃的评价是“公正、睿智、知足、行善/你拥有八字真言/虽死犹生 生命长存”。（《香妃梦回》）他肯定曾敏之老人：“青春励志访周公（指曾老第一个写出访问周恩来的长篇报道），妙笔生花破雾中。历数华章标正气，漫凭书史蔚葱茏。文山攀越开荆路，诗海浮沉咏世风。烟水苍茫讥范蠡，昂然独赏送飞鸿。”《敬贺曾敏之九十华诞》完全符合曾敏之老人大半生的实际。武则天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陈娟在《乾陵驰想》中认为：“武则天虽是女人，但巾帼不让须眉，自名曌，自喻日月当空，普照天下。野心勃勃，壮志凌云。她生了四男一女，为了登上皇帝宝座，儿女并没有沐濡她的母爱，而是承受她的残忍。她晚年嬖幸荒淫”，“重用酷吏，政治残暴”。“但临死有所悟，又下诏去掉帝号，还李姓天下，恢复唐朝。该如何写碑文，确难下笔，索性来个‘无字’ （指“无字” 碑，千秋功过留予后人评说）！” 陈娟对武则天的评价，既是辩证的，历史的，又是唯物的，我们不能不佩服她的史识、史胆、史笔。
巴金逝世后，她又在《巴金笑在晚霞中》作了品评：“巴金，一代文学巨匠，虽然您魂归天国，您的1300万字不朽著作，您那代表知识分子良心的《随想录》的正义光辉，将照亮一代代文人，为中国贡献了宝贵人文精神财富！”张诗剑、陈娟夫妇俩的历史观，照亮了他俩写史＼写人物的所有篇章。
香港出了这么一对三、四十年代出生的夫妻作家，双峰并峙，成就相当，伉俪情深，文笔辉煌，是香港文坛的骄傲，也是中国文坛的骄傲。我真心希望，如今在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七、八、九、十年代出生的中国作家，能出现更多的像张诗剑和陈娟那样珠联璧合的夫妻作家！
（本稿责编：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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