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畅绪长 王济康

    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他用新的境界诠释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一职业。

                                                            ——题记

信仰——生命的支点

2017年4月20日，临猗中学的教师在运城医院进行体检。结束不久，医生将一张体检单交给校方负责人，并郑重告知：谢新庆胸部发现较大肿块，疑似恶性肿瘤，建议进一步复查。
谢新庆拿着体检单，找到运城医院的消化内科主治大夫，大夫认真看了一下CT片，严肃地告诉他：“你是高中教师，毋需对你隐瞒病情，你胸部的肿瘤很大，很典型，病情很严重，是我院建院以来临床遇到的同类疾病中最难施行手术的病例，可以写进教科书。我们医院治不了，你应该到北京去治疗。”谢新庆又托朋友找到了北京301医院著名的消化内科主任，这位专家正好回运城老家办事。他把谢新庆的CT片及病历认真地看了一遍，坦率地告诉他：“你的病情很严重，恶性肿瘤的可能性很大，应立即到北京施行手术治疗。”谢新庆明白了：死神下通知书了。癌症手术的后果是什么，他知道；无穷无尽的放疗化疗又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想到此，他反倒淡定下来，但心口却隐隐作痛，眼前闪现出他的学生们：“我如果现在去北京住院，我的学生怎么办？正在学期中间，青黄不接，谁来接替我带课？有合适的老师吗？学生们能适应新老师的讲课吗......”想到这些，他心情十分沉重。回到临猗，和妻子商量了半夜，最后决定，去西安西京医院再做检查。妻子两个月前刚做了胆囊肿瘤切除手术，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丈夫的病情又如雪上加霜，让她忧心如焚。但理智告诉她，不要在丈夫面前叹息流泪。于是，她陪着丈夫到西京医院做了CT检查，结果很清楚：食道癌。这三个字如同利刃滴血！夫妻二人欲哭无泪，但内心犹有不甘，因为没有见到西京医院的肿瘤专家刘志国教授。时隔数日，夫妻二人第二次来到西京医院做检查。那天雷声阵阵，暴雨如注，两个人共打一把伞，互相搀扶着在雨中前行。迎面而来的大风卷走了头上的雨伞，二人趟着雨水，举步维艰，脸上的雨水和着泪水流。谢新庆心潮翻滚，他曾经设想过许多种未来生活的情景，却万万没有想到人到中年竟有如此残酷的一幕，夫妻二人竟然先后被一个叫做肿瘤的恶魔缠住，如进炼狱！天空依然电闪雷鸣，风狂雨骤，妻子说：“天不会塌下来吧？”谢新庆咬着牙强作笑容：“塌不了，走。”西京医院的加强CT消化内镜检查结果出来了，仍然是残酷的三个字：食道癌。七个小时的排队挂号后，终于见到了刘志国教授。夫妻二人如同见到救命菩萨，同时发问：“刘教授，这病能治好吗？”刘教授和蔼地微笑着：“你的肿瘤很大，手术有一定风险，但你很幸运，我能做你的手术，不过需要等一段时间。”夫妻又同时发问：
“刘教授，你看这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这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
“什么时间给我做手术？”
“病人太多，先排队，回家等候通知吧。”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全校的师生都知道谢新庆得了食道癌，都在为这位优秀的物理老师的命运而担忧。谢新庆所带的两个班学生焦急万分，不断地给他打电话询问病情。陈富强校长更是关切有加。三十年前，他是谢新庆的老师，多次鼓励这位品学兼优的学子：“你具有冲击一流大学的潜质，要充满信心地向清华、北大吹响进军号！”后来，大学毕业的谢新庆坚定不移地选择到他高中时期的母校——临猗中学任教，“他天生就是优秀教师的料！”陈富强校长也不无自豪地夸奖他当年的得意门生。现在，谢新庆一脸憔悴，一头短发却依然整齐精干，双眼依然明澈机敏。陈校长和学校一班领导来到谢新庆家里看望他，都劝他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准备一个月后进行手术，并告诉他任课老师已经安排好了，但他却坚定地说：“快要升级考试了，临阵换将学生们恐怕难以适应，还是让我继续上课吧。”陈校长却坚持自己的意见：“身体要紧，你马上就要上手术台了，我怎么能让你继续上讲台呢？”谢新庆急了，泪水盈盈，向校长祈求：“领导对我的关怀我理解，我心领了，但是对一个教师来说，不能上课实在是一种折磨，只有每天给学生上课并批改作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呵护，也是对抗癌症最好的方法。陈校长，你是了解我的，必须让我继续代课，就这么定了吧！”陈富强校长深知谢新庆的性格，当年的学生，而今的下属，他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更没有求过什么人。现在癌症恶魔缠身，手术在即，他执著坚定的请求，让陈富强校长非常感慨，只好咬牙点头同意了谢新庆的请求。
那几天晚上，谢新庆想了很多，作为知识分子的他，何尝不知道休息对病情的重要，又何尝不清楚癌症的后果！作为西北地区最好的医院，其诊断结论一般是不会出错的。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下不了手术台，或者手术后人财两空的结局。但正因为后果如此凶险，他才更珍惜生命最后的时光，哪怕再给学生上一节课也是幸福的！他要把自己讲台上的风采留给他的学生以及他钟爱的事业。生命的紧迫感使他夜难成寐。第二天，他又淡定地走上讲台，就在那一刻，所有同学都对他投来了惊奇而欣喜的目光，五十多名学生齐刷刷站起来齐声喊：“老师好！”这是学子们对老师的致敬与祈祷！
一个多月的等待，陈富强校长不止一次地建议他停课休养，得知消息的亲戚朋友们也不止一次地劝他不要再带课了，妻子背着他不知哭过多少次，然而这一切对谢新庆来说都无济于事，他一上讲台就忘记了病痛，一批改作业就如同农人在收获庄稼。他终于给学生们上完他手术前的最后一节课，也是他的学生们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节课。
一个多月时间，知道谢老师要做手术了，学生和家长纷纷打来电话发来短信，还有一笔一划的长信。
“我的好老师，记住善待自己，别再累着了，为了你的教育事业，为了那些爱你的孩子们，千万保重身体，我们的世界已经离不开你了。”
“谢老师，你的敬业与真诚感动上苍，上天心疼你，让你休息一阵子，你要相信你教诲过的孩子们，不会辜负你的希望的！”
“谢老师，你改变了我的世界，改变了我的人生格局，还记得我的承诺吗？去哈佛，我用灿烂的人生回报恩师！”
一位学生的家长连续三十天为谢新庆祈祷……
心怀感恩之情的关怀话语，句句如春风化雨，消融着老师身体上的块垒。那一刻，谢新庆心头涌过阵阵幸福的暖流，他有预感，他将大难不死，重上讲台！
6月1日，谢新庆接受手术。手术前，主刀大夫要求家属签字，并郑重告诉谢新庆及家属：“肿瘤巨大，有一定风险，不排除术中出现意外，随时有生命突然终结的可能。”妻子含泪签字，手术顺利进行。但不料6月6日傍晚，突发大出血伴失血性休克，他晕厥在病床上。医院紧急抢救，第三天才转危为安。接下来他一边输液，一边读书，他在病床上重温了《普通物理》、《外星人物理》、《物理原理与问题》等物理书籍。
手术后的谢新庆，面色苍白，颧骨稍突，但依然刚健执著。学校领导如同见到久别归来的亲人，建议他好好休息康复，暂时不给他安排课程。但这是谢新庆最担心的事情，他找到校长，急切恳求让他继续带课，理由很简单：“我休息几天就行了，不让我上课不行，只有上课才能养好我的病，上课就是最好的疗养。”校长心疼他：“肿瘤切除可不是小病啊，再累出病来怎么办呢？”但谢新庆仍然坚定不移：“坐在家里养病，心急上火，越养越重。”校长深知他当年的学子、如今的下属追求卓越和敬业奉献的秉性，只好安排他改代高一物理，并反复叮嘱：“万万不敢劳累，劳逸结合，定期检查，有情况随时告知。”知夫莫若妻，妻子笑着说：“你呀，不让你上课就像丢了魂似的。”谢新庆说：“你也一样。”
他又如愿给学生们上课了，日复一日，依然语声朗朗，抑扬顿挫，依然踔厉风发，激情洋溢，他说：“每天能见到学生们，就是教师最大的幸福了。”
上课，是他生命的支点；教书育人，是他的信仰。课堂，标志着他的精神刻度，体现着他的理想价值，也标志着他对人生以及整个世界的认知。

探索——生命的轨迹

谢新庆从教以来获得最多的奖项是“学生最喜爱的老师”奖，这是谢新庆心目中分量最重的奖项。自学校开展这一评优活动以来，他连续五年都被评为“学生最喜爱的老师”。每当拿到这个奖项，性格内向的他总是激动不已，感慨连连，他说：“能被学生们喜爱，是对老师的最高褒奖。”

谢新庆的整个教学过程，都在永远的探究求索之中。连续十四年，他所带班的教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学生们说：“听谢老师讲课是一种享受，能当谢老师的学生是我们的福气。”
谢新庆备课的过程是漫长而艰辛的。他订阅了多种物理教学杂志，与多种国外教材，教学中他借鉴融合国内外各种教学资料，让学生们领略世界前沿的教学风光，让国内外先进的教学理念在课堂上开花结果。他的物理课堂既有严密的逻辑推导，又有生动的网络演绎；既有传统的解析实验，又有独创的物理示范。他每天的备课时间长达四五个小时。为了查阅一个数据，他往往要长时间在电脑上搜索或在堆积如山的各种书籍资料中翻寻。高中物理因其抽象难学而成为学生学习中的拦路虎，好多学生因物理低分失去进入大学的机会。谢新庆就精心设计课堂中的每一个问题，用问题引领课堂，提升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他将历年高考物理题中的关键难点举一反三，引导学生进行反思性训练，从题海中将学生解放出来。二次备课，三次备课，四次备课，不断探索，不断提升，不断总结，不断完善，索幽究微，终至化界。他家的客厅里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两台电脑，桌边放着他和妻子各自的教学书籍。妻子是特级教师，夫妻二人每晚在台灯下连续备课几个小时直到深夜，那情景温馨、生动、肃穆、庄严而悠长。
谢新庆长于发明创造，为了让学生理解“左手定则”，他用自己的手做模板，先用手机拍下图片，再把图片在几何画板里描下来，加以辅助说明。他把每一节课都制成独具特色的PPT，坚持在课堂上以问题情景为引导，启发学生自主解决学习中的困难。他每天都要为课件中一个问题的设置、一个图片的制作耗费几个小时。
谢新庆长期担任班主任，他特别注意发现每一个学生的资质特点，他说：特点不一定是亮点，老师的责任是根据每一个学生的特点拟定适宜其发展的教学计划，使其特点转化为亮点。他对学生们说：人生是一条河，高中阶段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节点，必须让这个节点活力充沛，方可为漫长的人生打下坚实的基础。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他特别注意观察学生的思想特点与学习动态。
卫彦亢，学习成绩居上中游，学习劲头也一般，但这个学生敏锐的反应能力引起了谢新庆的注意。他认定这个学生前途未可限量，关键是要唤醒他，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资质价值。他数次和卫彦亢谈话：“你具有考入北大、清华的天赋，但决定你命运的是自身的意志品质！”卫彦亢很惊异，猛然一震：“谢老师，我真的有那么优秀吗？我感觉我也就是一般大学生的脑瓜呀。”“不，自我认知很重要，古诗云‘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常梦採华芝’，说的就是没有自我认知的人。你要相信我的眼力，更要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必须奋力拼搏，体现自己的生命价值！”金声玉振，重锤击响鼓，卫彦亢内心波涛汹涌，泪水盈眶,决心奋起搏击。此后，谢新庆又经常找卫彦亢谈话,与其交流学习心得，共同探讨高效学习方法。他为卫彦亢制订了具体细微循序渐进的学习方案,也经常在课堂上提问卫彦亢并让他做物理示范演习。卫彦亢不负厚望，脱颖而出，高二第一次考试,他物理满分,总成绩全县第27名，以后连续3次总成绩全县第一，后考入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
薛光浩是一名后进生，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学习产生不了兴趣，却迷上了象棋，走火入魔不能自拔。谢新庆通过认真观察，发现这个学生的智商情商并不低，问题出在从小到大父母过分溺爱以及周围的不良环境上。他多次与薛光浩谈话，又批评，又鼓励，煞费苦心，又给薛光浩制订了一条特殊的纪律：每天晚上推迟半个小时离开教室。他严肃而又语重心长地对薛光浩说：“我要看着你一个人在教室坐下来，静下来学习，懂吗？关键是先坐下来，静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薛光浩往常一进宿舍，就要拉上棋友下棋，搏杀一番方可入睡，搅得别人也睡不好。谢新庆严厉而又心疼地对薛光浩说：“薛光浩呀薛光浩，你甘愿自毁前程是你的自由，但为你制订纪律是我的责任，我必须为你的前途负责。否则，我愧对教师的良心！”老师声音颤抖，强忍泪水，薛光浩心头惊雷阵阵。强制措施是有效的，春风化雨更令学子感动。谢新庆多次去薛光浩家里做家访，经常和他的家长进行思想沟通。春节考试时，薛光浩的学习成绩进入全县前50名，高考时以596分的成绩名列全班第二，考入北京化工大学。薛光浩的父亲激动得说不出话，拉着谢新庆的手使劲摇：“谢老师，真想不到我家孩子有这样的出息，你成就了我家光浩，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哪！”
谢新庆带过普通班，也带过重点班，做为班主任，他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有一丝懈怠。两年前，开学的第一天，他遇见了他的班级第一名学生谢琳茵。但孩子告诉他：
“谢老师，我不想在这个班级学习，”
“为什么？”
“我习惯于跟在别人后面学习，心里踏实，学习成绩也不错，在咱们班当第一，前面没榜样没目标，我学不好。”
谢新庆清楚，这是心理自卑的表现。他对谢琳茵说：“人不可自负，但绝不可失去自信，你比你想象的更优秀。德才兼备，但心理素质脆弱，这恰恰是影响你前进的障碍，你必须全力以赴，努力会让你出类拔萃！”谢琳茵的心理还是不够强大，总是犹豫不决，说她一年恐怕考不好，准备来年再复习。谢新庆多次鼓励她，为她拟定了详细的学习方案，建议她把西安交大作为自己的高考目标。又是一年持续不断的引导鼓励，谢琳茵终以高考626分的成绩名列全县第一，被西安交大录取。现在，谢琳茵仍然把恩师谢新庆的话当做座右铭：人之能，是因为相信能。
能，不光是学习成绩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德行风尚的培养倡导。谢新庆特别注意从生活细节着手培养孩子们的道德品格。他给学生们写下了“责任与荣誉同在”的班训，围绕荣誉与使命来引导学生。他给学生树立了四大精神支柱：你就是那个肩负使命的人；给你尊严的是你自己；别再找借口，这不是理由；今天我一定要做的更好。学校秋季运动会结束了，他的学生们自觉地把场地打扫干净；教室地板脏了，轮流值日轮到谁，自有好几个同学抢着帮忙打扫……学生们点点滴滴的进步都让谢新庆感动，激动，他在日记中写道：“教师的责任是唤醒，唤醒学生的道德自觉、学习自觉，让人性的光辉照亮其生命的旅程。”

教师之高尚，在于自身灵魂品格之升华，在于怀瑾握瑜，再塑灵魂之能力。经历了生死涅槃的谢新庆，依然激情四射地站在讲台上授课，学生们依然用热烈的掌声回应老师，这是谢新庆最激动，最幸福的时刻。他的胸腹部有时仍隐隐作痛，他知道那不过是手术后遗症而已。他仍然在永无休止地探索，仍然保持着他生命的张力，仍然在不断地为不同资质的学生，以不同的方式输送着不同的精神能量与知识能量。因为他知道，教师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教案，一节课程，都可能影响一个学生的前途与命运。观千剑而识器，操万曲而知音。他未敢有一丝懈怠，依然痴迷于讲台，痴迷于造就祖国未来之花的永无休止的探索……

后 记

人们最关心的是谢新庆现在的健康状况：天佑贤良，经切片检查，谢新庆的食道肿瘤为良性。现在，谢新庆一如既往地坚定而执着，勤谨而谦逊，他仍然站在讲台上授课，他的学生们仍然不时地为老师的精彩讲授报以热烈的掌声，那掌声和着他生命的节律，澎湃出更加精彩的人生！

(本稿编辑：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