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倪健民《七绝·半岛春讯》一诗中的等待美学
时雨/文
当料峭春风掠过半岛的礁岩,海潮在月色中酝酿着诗的平仄,我们忽然惊觉:在这个被速度裹挟的时代,那些吟咏春天的诗句,依然能叩响现代人内心最澄明的回音。中国职工文化体育协会会长倪健民先生的《七绝·半岛春讯》,恰似一笺被潮声浸润的花笺,为浮躁的都市生活捎来了一缕带着咸味的诗意。这首仅二十八字的小令,以传统诗词的凝练笔法,构筑了一个动静相宜的审美空间,让奔波的心灵得以在诗行间小憩。
细品此诗,但见“谡谡”风涛与“迢迢”海月相映成趣,案头花笺与待奏玉箫遥相呼应。倪先生以文人特有的敏感,将半岛春夜的悸动与书斋的静思熔于一炉,在尺幅之间展现出宏阔的意境空间。今不揣浅陋,试从意象组合、情感节奏、文化隐喻等维度,解读这首小诗所蕴含的美学密码。
该诗全文如下:
半岛春讯
谡谡风涛渐起潮,
山窗海月夜迢迢。
案头几许春消息,
但捧花笺待玉箫。
倪健民先生的《半岛春讯》以二十八字构筑了一个动静交织的抒情世界,将半岛春夜的悸动与书斋的静候巧妙融合,展现了东方诗歌特有的含蓄美学。这首七绝如同一幅水墨小品,在看似简淡的笔触下,蕴含着丰富的情感层次与文化密码。
首句“谡谡风涛渐起潮”以拟声词“谡谡”开篇,立即在读者耳畔唤起海浪拍岸的声响。这种声音意象的运用,不仅营造出半岛特有的地理氛围,更暗示着某种不可阻挡的力量正在积聚。“渐起潮”三字,既是对自然现象的客观描述,也可视为诗人内心情感的投射——那是一种逐渐高涨的期待与不安的混合体。值得注意的是,“谡谡”一词出自《诗经·小雅·蓼萧》“谡谡其风”,诗人借此古雅词汇,为全诗奠定了典雅基调,同时将个人感受与经典传统悄然连接。
次句“山窗海月夜迢迢”转入视觉描写,构建了一个极具空间感的画面。“山窗”表明诗人所处位置——依山而居的书斋;“海月”则延伸视线至远方,形成山、窗、海、月的垂直构图。这种由近及远的空间展开,恰似传统山水画的散点透视,将不同距离的景物纳入同一视野。“夜迢迢”既指春夜漫长,也暗含等待的焦灼,与首句的“渐起潮”形成情绪上的呼应。诗人通过短短七字,完成了从听觉到视觉、从动态到静态的感官转换,展现出高超的语言控制力。
第三句“案头几许春消息”将焦点从宏大的自然景象收束至私密的书桌空间。“几许”一词的疑问语气,透露出诗人对春天信息的渴求与不确定。这里的“春”既是自然季节,也可理解为某种人生境遇或精神状态的转机。案头作为文人日常生活的中心,堆积着书籍、信笺与笔墨,此刻却成为感知春天脉搏的敏感地带。诗人不直接描写春景,而是通过“春消息”这一含蓄表达,留给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体现了中国诗歌“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美学追求。
结句“但捧花笺待玉箫”是全诗的情感凝聚点。“花笺”作为书写工具,象征着诗意的表达与传递;“玉箫”则让人联想到弄玉吹箫的典故,暗示着某种超越性的精神交流或知音相遇。一个“待”字,将前三句积累的动势转化为静止的姿态,形成强烈的戏剧性张力——外界风涛涌动、春讯将至,而诗人却选择以静制动,以优雅的等待姿态面对变化。这种“动中取静”的哲学,正是中国传统文人应对世事变迁的典型态度。
《半岛春讯》的艺术魅力在于其完美的平衡感。诗歌在声音与画面、动与静、外与内、自然与人文之间建立了精妙的对称关系。诗人以半岛春夜为背景,却不着重于描绘具体景色,而是捕捉这个特殊时空中的精神颤动。那渐渐涌起的潮声,迢迢夜月下的山窗,案头隐约的春讯,最终都凝结为“捧花笺待玉箫”这一极具仪式感的姿态。这种等待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美学选择,蕴含着对美好事物必将到来的笃定,以及对相遇时刻的诗意想象。
从更深层次看,倪健民通过这首诗探讨了传统文人在现代社会的精神处境。半岛的地理位置——陆地伸向海洋的过渡地带,恰似传统文化面对现代性冲击的隐喻。诗中的“风涛”可以理解为时代变革的浪潮,而诗人选择在山窗内静候春讯的姿态,则展现了一种既不抗拒变化,又不随波逐流的文化立场。“花笺”与“玉箫”作为传统文化符号,在此并非怀旧的对象,而是精神交流的媒介,指向未来可能的美学重逢。
《半岛春讯》的现代性恰恰体现在它对古典形式的娴熟运用中。诗人没有刻意追求语言的创新,而是通过精炼的传统语汇和意象组合,表达了当代人共通的情感体验——在变革时代的浪潮中,如何保持内心的宁静与期待。这种将个人感受融入文化传统的写作方式,使得这首七绝既古雅又新鲜,既含蓄又深刻。
倪健民先生的这首小诗证明,中国古典诗歌形式在当代依然具有强大的表现力。通过精准的意象选择、巧妙的空间构建和含蓄的情感表达,《半岛春讯》成功地将一次半岛春夜的体验,升华为关于等待、希望与文化坚守的普遍思考。在谡谡风涛与静静花笺之间,诗人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点,让我们看到了中国诗歌传统在现代语境下的鲜活生命力。
——2025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