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与情

       文/宋添贵

辛丑岁末，老季被人称为了偶像。突然间有了粉丝，这是他活了近六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而且他的粉丝的还是一个女人。

老季，名叫季一天，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出生金定县一个乡下的小山村里，上学时期碰上了那场运动，虽说是高中毕业，其实没有喝到过多少墨水，好在后来他去了是农非全农，似兵非是兵的生产建设兵团，在那里通过自学补上了一些文化知识。

季一天一心想上大学，但在刚恢复高考时，不知是他自己的耽误还是政策的不允许就错过了机会，不过，那时在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队里也没有听说过谁人去参加了全国的高考成了大学生的事。后来农场（团部）是有推荐去上大学的指标，但那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他没有那个奢望，好在连队指导员看到他写的夏收夏种决心书，发现他的钢笔字写得还不错，句子没有太多毛病，就叫他去连队当了文书。

在连队文书的岗位上，季一天十分的好学，在写黑板报出墙报的工作上既练脑又练笔，在报道好人好事的稿子中同时练思想也练写作。黑板报指导员要求半个月出一期他就每隔一星期就换上了新内容，以缩短出版期来增加锻炼的机会。他在这些实践中不断学习，不断摸索进步，因此增长了不少的写作知识，文化水平有了较大的提高。回到地方后他参加了省委党校考试，在职读了三年的党政班，拿了一个大专文凭，圆了一个大学生的梦想。因为工作期间爱弄点文字游戏，退休后也在国内知名度较高的文学杂志上发表了几篇比豆腐块稍大一点的文章。

老季在金定县的县直机关工作了几十年，那是一个偏僻的山区小县城，至今都还没有通高速铁路。退休前他看到家乡很快就要修通高速公路了，所以就糊里糊涂地把县城的房子卖掉，后来感到那是个错误的决定，由于几十年的人际圈子在县城，想要回去见好朋友就需要住宾馆，这样久而久之老知己也就变成了陌生人。退休后他离开了县城，几年来是居无定所，不是住在宽敞的农房里，就是在儿子工作所在地的斗室间打转，直到今年秋天才在沿海的漳滨市购得一间寒舍来栖身。

有一情况需要先向读者说说，那就是十多年前他遇到了特殊情况，从那以后就一直“单着”。他虽是早过了知命之年，却依旧是童心未泯，天天过着快乐单身汉的日子。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脱单”，他说“单干”好啊，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不想没事去找事情来自寻烦恼，自找“矛盾”来相处划不来。他说的有点道理，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何况是一个半路跑出来凑合过日子的人。

冬月的某日，秋高气爽，霞蔚云蒸，沿岸碧海波光粼粼，沙滩游人如织。季一天早餐后看了一会书，正想泡上一壶茶来喝，忽然手机微信声响起，一看是那位才认识没有几天的微信朋友、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性读者小杨发来的，她的芳名叫杨苏。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季一天发表在杂志上的两篇文章，然后搜索到了他的微信号，加上了。

他们成为微信朋友才半个多月，季一天对她个人的工作生活情况还不是十分的了解，平时交流内容都是围绕她读过作品中的人物、故事、情节展开，基本上没有涉及个人隐私。她特别欣赏他对人物心理活动的描写，说他的创作手法与众不同，尤其是对爱情和那方面的描述，既大胆又没有赤裸裸的文字，也没有“黄橙橙”的画面，但他那潜在的暗示语言却让读者自己去想，自己去意会，自由去浮想联翩，比那些露骨的表述更让人心旌摇荡，欲罢不能。

有一次在交流中她说：“季老师，我要去你漳滨市看你。”接着又说她是没有老公的女人，问老季怕不怕？他看后在心里面想，邻省的龙源市离漳滨市起码有四五百公里，又没有直通高铁，怎么可能，所以就带有点开玩笑的口气说：“可以呀，我怕什么。”他以为她说“没有老公”是在开玩笑。她说：“真的吗？”他说：“是真的，我们都是成年人，大人说话要算数，不许开玩笑。”他想反将她一军。她接着说：“当然说话要算数啦，肯定不是开玩笑。”她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大人拉勾，一百年不变。”附了一个拉勾的手势图标。

后来某一天她在微信上正儿八经地对自己的个人情况作了介绍，她说她从工作起就居住生活在龙源市，在市政府的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在机关任中层干部，今年45岁，单身将近20年，什么原因加入单身队伍她没有细说。她自夸地告诉他，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她除了正常上班以外，还是龙源市义工大队的积极分子，任抗击新冠疫情义工大队的宣传部长。信息中她还说，她从小至今读了上万册的书，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他文章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感动得如此入骨，如此消魂，如此的不能把持自己，把她修练了近二十年的“静功”都毁了。后面还说：“你是我的偶像，我是你的粉丝，我真的要到你居住地的漳滨市去看你的，不是开玩笑，我们都是单身男女，条件般配，谈对象合法合规合理，以后我找老公也找像你这样的，非你不嫁。”

她说她读了上万册的书，在季一天听来像是个天文数字。但她没有说清楚上万册的书是什么书，幼儿园时看图识字的小人书算不算。

看完她的信息，季一天发出了“哇，悬了，严重，严重了！害人，害人了啊”的感慨！并对她说：“我只是那两篇文章的作者，你要清醒地知道我是一个糟老头子，一个老翁，更不是作品中的主人翁。你别把我当成作品中的刘某书，刘某书是经文学创作出来的中心人物，聚集了现实生活中那个年代许多年青人的优点和光环。”他们交流时她经常说起书中人物刘某书，说刘某书的形象高大挺拔，玉树临风，令她神往。他并对她说：“你别把我当偶像，我也不想当你的偶像，你找对象不能找我这样的，也不能‘非我不嫁’，那样的话是要害你一辈子的。我承担不起对你的责任，也享用不了你的艳福。”他一口给了她一个严正的拒绝，想让她好好冷静冷静。但她则回复说：“那个你甭管，给我发详细地址过来，待我安排妥当后就去看你。”说得立场如此坚定，志在必来，还有点蛮不讲理，似有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样子。

季一天接着还警示说：“现在是新冠病毒肆虐的非常时期，变异毒株奥密克戎比德尔塔厉害得多，传染性更强，几秒钟就可以传染给别人，打了疫苗也防不胜防，公共场所和班车上什么人都有，戴着口罩都很危险，你一定不要来，千万千万不要来，来了我也不会接待你的。”他感到这个小杨读者肯定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才说出那样的话，劝导劝导以后她就会清醒过来。

他为何要这样严正的拒绝她，那是因为他习惯了现在的单身生活，实在不想再进到那“围城”里受到牵累。

一天，两天，三天随即而逝，她再没有说什么，他就再也没有去搭理她几天前说的那些疯话。

又过了三天，季一天自我感觉良好，其中有对小杨“疯话”的准确判断，也就是说现在的年轻人，偶然头脑发热说说那些不靠谱的话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等她冷静以后，“热血”自然“退潮”，也就自我修正了。

再过了三天，他已经把小杨的事忘了。那天上午十点多钟，季一天突然收到杨苏的信息，并发来一张车票的照片，说她于当天上午十点钟坐上了开往跨省到漳滨市的班车，下午四点钟左右到漳滨市某某路的公交车站，叫他提前去那里接她。她还说上车都扫了健康码，查了行程卡，测了体温，全程戴着口罩，叫他放心，不会有疫情传染的事。

“哇”！他自然而然地“哇”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历史经验，社会总结，准确的判断失误啦？怎么办？班车已在路上，阻止已经来不及。季一天再想一想，觉得：“算啦算啦，她爱来就来吧，来了也好看看她究竟是‘苍蝇还是豆鼓’，看一看这个‘庐山真面目’究竟长得什么样，没有什么不好，也许是一件幸事呢”。还有，自己平生什么风雨没有见过，一个精神闪烁，硬硬邦邦的好汉在大海里漂泊几十年，今天还怕被一个半老的女人“淹死”不成？转眼间他又自信了起来，把男人那种喜欢猎奇，探究，爱美的本性显露无余。

他点开北斗地图，导航显示居住地到市区某路某公交车站大约需要40分钟左右的车程。他想着下午要去接小杨，心里微微起了点波澜，弄得中午都没有睡着。为了安全起见，三点钟他就开着那辆全身都会响的“老爷车”提前出发，前往市区去接她。在路上，他回味着人生的经历，再想想小杨这个人，似乎有点甜甜的味道，但又有点苦涩的感觉。

通往市区的漳滨大道车水马龙，两旁高楼林立，绿树成阴，一派现代化大都市的气息，作为司机的他不敢去领略大道两旁那迷人的风景。虽然在与漳滨大道的不远处去年新开通了一条跨过海湾的高速公路，但双向八车道的漳滨大道依旧是拥挤不堪，车速80至100公里的限速设计只能开到50公里左右。国家实行扩大内循环的经济政策，GDP的增长需要加速生产和销售家用小汽车，全民有车的日子指日可待。

因为增加的道路里程远远赶不上车辆的增长速度，所以堵车是城市的正常现象，不堵车才感到奇怪。加上红绿灯的限制，季一天预计可以提前20分钟到达的设想结果晚了20分钟，好在她乘坐的班车也将迟到半个小时。

两个人互不相识，虽在微信的头像上有个轮廓的记忆，但要在现实中互认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减少寻找的难度，经验老到的季一天发了车牌号码和所穿衣服的款式和颜色给小杨，随后他也知道了杨苏今天的打扮是披肩发，墨镜戴，高跟鞋，风衣摆，灰白色，红提袋，一派现代时尚女郎的风貌。

季一天几年来虽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漳滨市，但前两年还住在离市区比较边远的郊外，平时也很少开车到这热闹的市区来遛达，心想没有什么事情要办，来这里瞎逛干什么。市中心当然繁华似锦，人人喜欢，可是车多路窄，违停的黄线横七竖八，到处都是限速的标志和违章的摄像头。扣分罚款通知书不是奖状，那个司机对它都不感兴趣，说是“谈虎色变”有点言过，起码也是心有余悸。他好不容易在公交车站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工地旁没有黄线的地段，庆幸把车靠边停下，满心喜悦地等着那“杨粉丝”的到来。

老猫火烧须，粗心大意害死人。“老猫火烧须”这里有个典故，说的是老猫公因为冬天夜晚怕冷，它不尽职去抓老鼠，而是偷懒跑到灶坑里去取暖睡大觉。它自以为自己经验老到，但没有想到主人当天晚上在灶坑里除烧了鲁草（芒萁骨）以外还有木棍，鲁草和木棍过火后鲁草灰盖着木炭，表面上已经没有火星，但灰烬下面的木炭还没有完全熄灭，老猫公躺下去没有多久那鲁草灰就死灰复燃，虽然它跑得快没有烧伤身体，但胡子被烧去了一大半。

季一天在等小杨的时候同样犯了“老猫火烧须”的错误，那就是粗心大意。大家都知道，公交车站的名称一条街上有两个，因开往的方向不同而有别，一般互设在对面的不远处。那天，确定各自都到了某某路某某公交站以后，他寻找很久都没有看到“杨粉丝”的身影，她则举目眺望多时也不见季一天那辆“老爷车”的车牌号码开过来。原来，他们都站错了位置，他在往西方向的公交站附近等待，她则在往东的公交站恭候。

紧接着，双方随即打电话，通微信，发定位，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相互胡弄了一会，各自都有点烦躁了起来，心里都弄出了一股一股的怨气。后来再经过北斗卫星的导航定位，季一天忽然间发现与她站错了方向，他们都是在对方反方向公交车站的位置上，由于绿化带上高大乔木的隔离，都无法看到对面公交站的候车亭。

这耽误那阻隔，时间很快到了车流的晚高峰，小车、公交车、货车、工地上的泥头车一辆挨着一辆，季一天心急地开着“老爷车”在滚滚的车流中去前方掉头，结果一懵懂一眨眼一踩油门过了左转弯的掉头车道，心里一急骂了一句脏话，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前行寻找下一个掉头路口。几经周折，他确认快到小杨等候的公交站时，冒着不可以按喇叭的危险，“嘀嘀嘀” 响了几下，再睁大眼睛一看，才发现了一个韵味有点犹存，姿态还有点绰约的女人，脸部表情有点温怒，摇摇摆摆地朝他走了过来……

此时，想说说“杨粉丝”戴着口罩的倩影，那就先请读者稍作休息，喝口水，先侃上两句当下全社会都戴口罩的趣事，然后再说他接到“杨粉丝”的景况。

2020年冬新冠病毒的疫情暴发以来，对于女人来说这口罩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超值装饰品了，它既可以防止新冠病毒的感染，阻止病毒的传播，还是一个不需进美容店就可以增加颜值的好东西。新冠病毒的流行，既推动了全球百年之大变局的演化进程，也提高了口罩这个曾经不起眼物品的身份和价值，西方许多经济空心化的国家在疫情肆虐的情况下可以说千金易得，一“罩”难求，口罩的价格不知被商家推高了多少倍。

防疫抗疫本来是世界各国团结一致，全球一盘棋来共同应对的事情，但是，美国在抗疫上进行政治化操弄，甩锅中国，国内两党在戴口罩问题互相抵对，讨论了两年至今都还没有争论清楚要不要戴的问题，造成疫情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唯有我们中国做得最好，既防住了疫情的发展又成为了全球抗疫物资的大后方，为世界人民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说到这里，有点离题，稍微扯远了一点点。再说回戴口罩的趣事，我们国内全民听从党和国家的统一部署，老百姓的觉悟也很高，防疫问题上自觉戴口罩，勤洗手，不聚集，打疫苗。各地一有散发疫情，当地的政府第一时间就举行新闻发布会，向社会公布疫情情况。女性擅长做卫生保健工作，所以坐在台上的多是女性官员，台下的记者也是女性居多，以及链接到新闻画面中的同样是女医生女护士占了大半的屏幕。

这些可爱的女性同胞，当她们出现在大众面前时一律都是戴着天蓝色或粉红色的口罩，在摄像头下面个个神采奕奕，人人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示出比平时更加的聪慧，更加水灵的模样。她们把“心灵窗户”最美丽的部位展现在大众面前，口罩之下的五官也跟着美丽了起来，并增加了许多神秘之感，自然而然她们就更加吸引了男性同胞的眼球。后来口罩被男人们比喻为靓女的“增颜罩”，丑女的“遮羞布”。

在全民重视抗疫的情况下，加上戴上口罩的女性就更加可爱了，美女成群在台上一坐，所以疫情新闻发布会的收视率节节攀升，有力地提升了我国防疫抗疫的成效。据说有个社会民调组织经过调查统计后发现，中国的男性公民自从有了疫情以来对女性的认可度得到了大幅的提高。大幅提高的原因是什么，回答的结论分为内在因素和外在原因，内在因素是她们在抗疫第一线不怕苦不怕累，冒着生命危险与病毒英勇斗争是关键；外在原因是80%的女性戴上口罩后更加漂亮，更加美丽，更有颜值，更有风情，更有女人味了，后面还有几个“更”。

其中还有一项调查，即是近两年来男女谈对象时，不管是当地有无疫情，也不管是线上首次视频还是线下第一次握手，女方90%都是戴着口罩去相亲的。可见女性同胞的聪明，她们知道自己戴上口罩见男朋友，既可预防疫情的感染又可以提高相亲的成功率。网传一个男人，当他被问及女性为什么戴上口罩更好看时，他回答得有点意思，他说：“我们的女同胞戴上口罩后就把她们的脸部都基本上遮盖住了，眼睛以下有的蒜头鼻，有的纸片唇，有的斑釉牙，有的猿猴嘴，还有其他等等的缺陷就看不见了，反而更加衬托出了他们能干的气质和风釆，所以就把我们男人们的眼球都吸引过去了。”看来，这位男同胞也是实话实说。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却说季一天停稳车，按下开门键。他看到小杨坐上副驾驶位后就急忙地对她说：“小杨美女，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第一次见面交流，称她为“美女”，先赞美她一下，这是当下女人们爱听的话，加上看到她的表情有点“阴天”的样子，并迅速递上饼干和矿泉水。因为她在路上给他发微信时说：“她有低血糖，不耐饿，车上准备点零食。”他不敢掉以轻心，出发时走到小车旁又跑回去拿了几块饼干来，心想马虎不得，若万一她因为低血糖而引起晕倒的话那就摊上大事了。

她坐定后没有接过季一天刚才的话题，而是拿着手机屏幕伸过来让他看，并说：“你先看看我的‘绿码’和‘大数据行程卡’以及‘新冠疫苗全程接种’的记录。”一副严肃认真公事公办的样子，可见我们中国的老百姓觉悟是多么的“高大尚”，难怪我们国内的疫情能控制得住，抗疫效果这么好。那里像美国，号称全球科技实力最雄厚、医疗卫生保障系统最发达的先进国家，天天喊着民主和自由而不戴口罩，两党为要不要戴口罩的事搞得你死我活，真正在抗疫上却是一团糟，造成每天增加病例没有最高，只有更高，其中有一天新增病例已突破四五十万，照这样继续发展下去一天七八十万，甚至上百万都不奇怪，目前的病例总数已达五千多万，死亡了人数达八十多万。

唉呀，作者这毛病又患了，一下子又从东方又扯到了西方，像个联合国秘书长，像个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的样子，老是狗打耗子多管闲事。

季一天见状也不敢马虎，一样快速地将自己的防疫情况送给她过目，也让她放心，免得产生误会。

小杨美女看了他的防疫情况后才接上刚才季一天的话题，在她那娇美的声音中带有点生硬的口气说：“季先生，季老师，大作家，刚才你说的事，没有关系的。人都会老这很自然，不服老也不行啊。我已经在公交车站旁边喝过牛奶了，担心低血糖的问题已经解决，谢了。”听完她前面那几句答非所问“季老师，大作家”的风凉话，季一天觉得这人怪怪的，一贯能言善辩，对答如流的他也成了笨口拙舌。

由于路途遥远和班车晚点的原因，再加上刚才到站后的那些乌龙事，双方在车上的气氛有点僵硬，也有点别扭。季一天看着前面左右变道频繁的车流，全神贯注地把着方向盘，不敢斜视去欣赏她的芳容。

半个小时回到住宅小区门口，冬天的晚霞早已落入西边的海平线下。他想寻找机会一睹她的娇美，她的风彩，但由于路灯昏暗，条件已经无法满足他这个、也是不该有的想法。

季一天帮她拿着行李袋走在前面，当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小区门闸时，值班的保安投来了疑惑的眼神。在经过小区的绿化小道，她的高跟鞋不停地敲打在石板上，随即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这“咯噔、咯噔”的声音犹如在叫着“老季，老季”的喊声，这声音传导到季一天的耳朵里，他的心脏也跟着弹起了“啪哒、啪哒”节奏，让他有了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同时也有了一些不协调不和谐的预兆。

回到家里，杨苏举眉看了看季一天的斗室，发现客厅里有一幅装裱得还算过得去的字画，她就站着端详起那首藏头诗来，听她自言自语说“七律诗，藏头式”，他不知道她是表达赞许，还是……。他不去管他何意，及时倒上了一杯开水捧到她的面前，礼貌地说：“小杨，请喝水。”

夜幕降临，已经到晚餐时间，但季一天还是认真地细看了杨苏片刻。她今天穿着灰白色风衣，披肩发，高跟鞋前面已经说过，其他方面发现她的身材确实很不错，不胖不瘦，比例恰当，该丰腴的部位都很大气，该苗条的地方也很吝啬，身高约有一米六左右，皮肤白净细腻，弯弯眉毛下面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神，鼻子虽说不上秀气，但也不是很难看，嘴唇不薄不厚，上了唇膏，不知原生态的颜色怎么样，自然色若是有这么红润的话那就算得上性感十足，眉角上的皱纹今天可能有点怕羞，还没有显现出来。

前后不到两分钟，季一天马上警觉过来不能这样看下去，若被她认为自己是老不正经就麻烦了，所以就说起了开场白：“小杨，谢谢你把我崇为偶像，让我有生以来有了第一次被别人正视的感觉，一下子有了像你这样的粉丝，非常的荣幸！希望这个“粉丝”能聚集成团，越滚越大。同时也非常谢谢你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前来看我，这让我十分的感动，来生难忘！我这房子刚搬进来不久，当地政府对小区周边的生活设施都还没有配套好，餐馆要到几公里外的镇上才有，现在怎么办？是在老叟这里将就一顿还是……”

还没等他说完她就不急不慢地说：“小女子坐了四五个小时的汽车有点累了，不想去外面，就在你这里看看有什么食材，简单一餐吧。”

季一天年轻时在生产建设兵团待了七八年，是一个准当兵人出身，一直都是适应能力非常强，生活不需别人帮忙也能一手搞定的那种军人风格。他在第一篇文章中“铁桶狗肉”的描写让许多读者看了以后都如亲临了现场，宰狗和焖狗肉的场面，以及香喷喷的狗肉飘荡工棚，入喉穿肠，回味无穷，知己的朋友见到他时还经常调侃他说“铁桶狗肉还有吗”？为了迎接杨苏的到来，上午他就开车到附近的农贸市场采购了一些既容易操作又有当地特色的肉菜食材回来。

军人的思维就是做任何事情只要定下了方向和原则，执行起来就简单了当。别看季一天到了花甲之年，实则是第二季才刚刚拉开序幕，面对任何事情仍然是雄心依旧，活力四射。他围裙上身，涮锅下米，洗肉择菜，动作麻利，一边动手一边构思着做饭煮菜的先后顺序，紧接着就是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切菜“咯咯咯”的声音有板有眼，匀静且有规律地响个不停，马上吸引了在客厅看电视的杨苏走入了厨房，她赞叹不已地说：“季老师，你这功夫还真不简单哟，是哪里学来的，小女子甘拜下风，你比我强，以后要好好的慢慢地向你学习。”见面后她说出了第一句谦虚的话，并让人觉得她另有一番的含意。

半个多钟后季一天把三菜一汤端上转盘的圆桌上，请小杨入席共进晚餐。放好碗筷，拿出酒杯，征询她说：“小杨美女，你从几百公里外的龙源市不怕艰辛，跨省搭班车到漳滨市来看所谓‘偶像’——我这个糟老头子，让我感激涕零，但现实又可能会让你失望，深感遗憾！今天晚上的便饭，既有准备不足的因素，又有厨艺差的原因，加上时间仓促，使出浑身解数才弄出这几个薄菜来招待你，粗茶淡饭，简单地凑合一下，不成敬意，明天再到镇上的饭店去为你接风。为了表达我对你的谢意，我提议我们今天晚上喝上一杯，请问喝什么酒好？”

她坐在客人的位置上说了一句“我不太会喝酒”。

话说得有点不冷不热，季一天已经听出了她的不快。她为什么有不快的情绪，他当然明白，那是因为在接站时让她等候了较长时间的原因。此时，他装着糊涂不去理会她的情绪，却听出了她会喝酒的判断。自古以来，不论男女，一般会弄点笔墨的人都会喜欢酒这个好东西，如古代的诗仙李白，女词人李清照，当代的学者、散文家、文学批评家、翻译家梁实秋等等。因为酒可以让人提神醒脑，让人有激情有灵感有创意，互相推杯换盏会产生许多共鸣，加深了解，增进感情，常有妙趣横生的意会和联想。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XO酒出来，心想她从大老远的地方来看自己，难得一“粉丝”，更难得是一位女宾客上门，就用珍藏多年的XO来招待她吧。

她见季一天拿出洋酒，随即就说：“那酒太辣，我喝不了。”

季一天听后很绅士地理解她，认为男女的处人处事处世的心态不同，表达方式有所区别，属于正常现象，尤其是像她这种单身了20年的女人，长期孤独专断习惯了，有时说话不近情理也没有什么。接着就说：“那我们就来点白的，我还有一瓶藏有20多年五粮液酒厂生产的内供酒，那酒柔绵，纯正芳香，回味无穷，喝了不上头。”说着他从酒柜的下层取出，还没有拿到桌上，她马上又说：“越贵的酒越难喝，许多都是造假的。”

唉呀，这怎么回事？怎么能当面泼冷水呢？季一天急忙寻找原因，这是自己的脑子短路了还是她小时候患过脑膜炎？记得童年时农村流行过一种病，叫脑膜炎，也是呼吸道传染的一种病，与眼下的新冠病毒疫情差不多，当年政府采用了一种滴鼻液来预防，患上此病的人重则死亡，轻者也留下痴呆、说话疯疯癫癫的后遗症。

俗话说入乡随俗，客随主便，那有这样说话的？季一天还没有反应过来，也还没有想好怎么样来回话，她接着又说：“有红酒吗？”问了一句。

中国人的待客礼仪，互相之间一般是主尊客意，客不欺主，何况还是第一次见面！杨苏的言行让季一天十分的为难和尴尬，可用“无可适从”四个字来形容。XO酒太辣，品牌名酒难喝，这主还真难侍候。因此，他带着有点不高兴的口气说：“不好意思，我没有红酒，因为红酒是用葡萄酿制，葡萄属于寒性食物，我的身体不太适应喝红酒，那酒太寒凉了。”为了缓和气氛，他又用征求的口气问她：“不然，那就喝我们家乡的‘龙泉烧’娘酒吧，那也是一种我们山里人用糯米而酿制的佳酿，女人坐月子都吃这种‘娘酒’，吃了既补身子又美容。”她听后则不温不火地说：“我肚子饿了，你喝吧。”

哈哈，哈哈，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看来这世上“有缘”的人和“有趣”的灵魂还真的是可遇不可求，都是难找的尤物。今天遇到的现实再次告诉季一天，人生在世几十年，与你相遇的人成千上万，但要真正碰上倾盖如故的人，那是概率很小很小的事。她刚才的回话不知是“女人坐月子”这五个字伤了她的自尊，还是她真是一个不近情理的人。

好好一个“偶像与粉丝”的共进晚宴，就差几支蜡烛了，但经过倾盖“粉丝”的一番折腾，友好的氛围随即消失。此时的季一天如同北极漠河大雪下房子里火炉上的那一团火苗，由于突遭暴风雪的袭击，房顶的瞬间垮塌，熊熊燃烧的烈火刹那间就被浇灭了！

事后季一天回想，她喜欢喝红酒并不奇怪，女人嘛，也怨自己功课没有做足，考虑不周，没有买两瓶红酒回来。但是，也不能驳了男人的面子啊，说婉转一点不就行了吗？看我几次都没有拿出红酒来，就说明我没有准备有，也就没有必要这样让人难堪，不要把每个人都看成是一个一窃不通的王老五。

饭后小杨在客厅里一边玩手机一边在追剧，季一天胡乱处理完厨房里的事情就快九点了。她看到季一天从厨房里出来，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附近有旅馆吧？”“附近没有旅馆，要到十公里以外的镇上才有。”他在洗碗筷时肚子里逼了一点点气，因此少了点刚见面时那儒雅、谦逊的态度。但他把这种语气一说出口马上就感到有点后悔，心想人家那么老远而来看自己，不能以这样的口气对她。再看看她那柔弱纤细的身材，内心深藏的那股侠骨柔情随即转为爱怜之心，马上用柔和、理解的口气对她说：“我家里有间书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吧，怎么样？”她听后顺从地跟着他走进书房，看看什么都是全新的用品，感觉还可以，就是床窄了一点。见她同意，季一天就安排她去冲凉，然后准时看起了国内国际的新闻直播。

世界风云随时变幻莫测，凡人心事也会阴晴不定。面对这位倾盖“粉丝”的来访，此刻季一天的心情也不能像平时那样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了，曾经的沉着镇定，往日的泰然自若，一一都被“粉丝”的到来而乱起，电视上的画面没有多少记入脑间。沉思片刻，感到这“粉丝”远道而至，真的是因为读了自己的文章而产生崇拜心理，然后心里一热就来“拜访”的吗？真有这么简单吗？还是有其他的想法？真如她前几天说的要与自己谈对象？等等的疑惑困扰着他。

喝着从武夷山上采摘下来的春茗，那种香酣回畅的滋味让他思绪万千。想想自己独居的房子突然增加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进来，这该怎么办？虽然她还没表白要与自己谈对象，就是谈对象，第一次见面就住在一起，那也是不妥当的事情。老季问自己今晚是不是到了经受考验的时刻？答案不用置疑，那是肯定的。刚才想到她的外貌形象用了风韵犹存这个词来比喻，看来不太准确，因为从她的肤色及皮肤的细腻程度上来看，似乎还不到风韵犹存的年龄，外型的某些部位从外型看跟大姑娘没有多少区别，若从量性指标上来比较的话可能比大姑娘还更胜一筹。现代社会，女人的年龄是最难猜准的事情。

想到这里又让季一天回忆起自己年青时，刚刚到合法晚婚晚育政策的年龄阶段，有一次媒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与一个比较明事的阿叔骑上自行车到十多公里外一个靠近圩镇的村庄去相亲，当地人叫“看妹哩”。见面后他看到那位姑娘五大三粗的，离自己平时在小说中领悟到的、姑娘大多是苗条淑女的形象有点远，感到不满意。但媒人婆的嘴巴能说会道，什么“牛可以上树，马可以爬墙”的事在她的口中都不用怀疑，对她的长处乱吹了一通，把她的优点无限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而缺点和短处却一字不提，陪同一起去的阿叔也认为这位姑娘五官长得还算不错，身材高大，手脚粗如小桶，娶回去在生产队能挣工分，顶一个准男劳力没有问题。

那时候还是上世纪的“文革”后期，农村还很贫穷，身体好能干农活是当时农村青年找对象主要考虑的因素。在媒人婆的美言和阿叔的赞许下，午饭后季一天被动地与那姑娘单独见了面。在那光线昏暗的房子里，互相闲谈还没有几句，那姑娘就大胆地往季一天身上靠过来，说她投怀送抱有点言过，但呈现出对他非常满意的姿态。后来因为他对那姑娘不感兴趣，按现在年轻人的说法叫做不来电，没眼缘，结果没有谈成。日后季一天总结当时自己为何没有迎合她，没有上她的“贼船”，没有跳进她那温柔的陷阱里，关键是因为自己内心有定力，有坐怀不乱的定海神针。

说到眼下，就到了晚上的睡觉时间，等一下虽是各自睡在各自的房间里，但在一套房子内，这就难免都会有一些想法，他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她怎么想他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因为她来的真正目的也还没有明确的表达出来。不过，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即在新的考验面前，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目前自己的君子之道，待客礼仪要坚持，不能动摇，绝不能自己先乱了章法。年青时都能坐怀不乱，今天更要冰清玉洁，守住清名，千万不要在这夜深人静时弄出什么风花雪月的韵事来。否则，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若有一些风声传出去，那就是“桃花”一日飘万里，掉进黄河洗不清，几十年的英名毁于一旦。

杨苏冲完凉就走进书房的小卧室睡觉去了，季一天看完央视晚间的新闻节目，洗刷完也已经躺在了床上。可是，近来不知是因为喝多了武夷山的浓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睡眠质量明显下降，亥时上床子时入睡的良好习惯被一些无名状的情绪打破。今天晚上恰遇这种特殊情况，更是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想想隔壁书房里躺着的那个“杨粉丝”，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幅名画，画面上的那山那水，那情那景……，唉呀，自夸意志如何如何地坚如磐石，但思绪一不留神就拐入到了斜道上去，神差鬼使地思绪万千，想入非非起来。还有，他也在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那么的玉树临风？真的还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让小杨横跨千里，跃马扬鞭而来？

一两点钟他还听到那间屋里发出的门响和卫生间冲水的声音，糊里糊涂，似睡非睡，不知怎样才挨到东方发白。

话说那天晚上，杨苏躺在书房里的那张小床上，用品虽是全新的，但怎么强迫自己都无法进入梦乡，用转眼珠子的疲劳术没有效果，用念数字方法，心里从一只羊开始念，一只羊、两只羊、直数到一百只羊，然后循环往复不知数了多少遍都不顶用，反而越是睡不着就要越胡思乱想。当时在想他这个季一天是不是榆木脑袋，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王老五。但看他那红润的脸色，瞧他那笔直的腰板，不应该啊？他不像是“李公公”，更不像是那种“X无能”的人，那他怎么能这样的无动于衷，这样的漠不关心和置之不理呢？加上有个蚊子不时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吵得她心里非常的烦燥，躁得要着火，胀满的一肚子怨气，想着天亮以后对他说点什么，渲泄一下自己的愠怒之气。

她听到隔壁房里有了动静，掀开窗帘看到天已大白，就起来穿戴了一番。打开房门看到季一天站在客厅在喝水，就走上前去，果然她没有问好，也没有称呼，口不择言地对着他愠色地说：“等一下去买一盒蚊香回来。”

季一天听后说：“有蚊子啦？不好意思，蚊子好狡滑，可能是搭乘电梯而上，然后从正门潜入进来的。”她不冷不热地回答说：“哦，是吗？”

他停下话语，没有继续交谈下去，感到她这种交流方式有点不习惯，但又没有办法。小杨“等一下去买一盒蚊香回来”的话让季一天琢磨了半天也不解其意，只是推测可能有三层意思，一是告诉季一天，她昨晚没有睡好觉；二是为啥没有睡好觉，因为有蚊子干扰；三是她什么时候离开还没有决定，也许还要住上几天，所以要买蛟香回来。

有蚊子买合蚊香好理解，因为没有挂蚊帐，挂了蚊帐就没事了。她的第二层意思可能是要让季一天理解为：昨天晚上她房间里半夜三更发出的声音是因为蚊子的原因，不是因为你而睡不着。

如果季一天这样理解是对的话，那小杨这种暗示的表达方式是很特别也是很聪明的，也就是说：我不用明说也要让你明白我的意思，因为明说了我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季一天再顺着她的第三层意思想下去，内心随即就有了一种“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感觉。但反过来又想，她有这想法也不算出格，人家那么远来了，多住几天，顺便到周边的旅游景点去转一转，合情合理的预期。

因为昨天那不合拍的节奏，季一天心想对于她刚才所说的“等一下去买一盒蚊香回来”的话，自己理解后就不要多问，尤其是第三层意思，一问就会显得自己小气，怕她怀疑多住几天而需要增加经济开支，最好方法就是见风使舵，灵活给予回应就是了。想着这些时季一天感到对任何事情，都要坚信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安排，这也是一种大智慧。

昨夜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今天的早餐到外面的早餐店去吃，省去不知道做什么的纠结，顺便也可以带她到小区的周边去散散步，让她领略一下漳滨沿海城市早晨的美景，同时还能给她增加点热情，留下一个好印象。心想“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很重要，人在社会上的好声誉是要靠平时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从小区庭院美景到街边绿化，从漳滨商都到金色公园，从碧波荡漾的海岸线再到金城农贸市场，两三公里一边走一边看，海滨新城高起点的规划，宽广畅通的马路，景色怡人的绿化让她赞叹不已。遛达一圈后在市场旁边找了一间人气比较旺的早餐店坐下，季一天要了两份河粉，他想让她品尝一下漳滨早餐的风味。两人正细嚼慢咽地吃着时，就在两人都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她做出了今天第一个让季一天感到惊讶的动作！

情况是这样的，当时他在想着稍后吃完离开之时就去用微信给老板付款，可就在此时一位服务员走过来，小杨则趁机掏出现钞把单买了，动作很快，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见到后急忙说：“小杨，小杨，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啊，哪里有让你来付款买单的道理？”制止不及，钱已经被服务员收走。她则是对他的话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低着头继续吃盘里的河粉和碗里的瘦肉汤。

面对她这样的“突然袭击”，他有一种“地主”身份受到威胁，要“变天”的感觉。

在市场买了一盒蚊香及其他食品回到家里，季一天虽然对小杨抢着付早餐费的举动感到不悦，但仍然满脸笑容地对她说：“今天漳滨天气晴朗，海风习习，暖阳徐徐，上午我带你去刚建设好的情侣路海岸线那里去走走，下午再到40公里外的著名景点去欣赏一下那里的沙滩风情，好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不紧不慢吐出了一个字“好”。

各自穿戴好衣服，两人就同行地走在了去开车的绿道上，此时，有些邻居大妈侧头投来不一样的目光。她们可能在想，这个老叟与那个半老的女人，年龄差别那么大，是父女还是夫妻？或是人们常说“老牛吃嫩草”？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漳滨是沿海的开放城市，不是内陆地方，痴男怨女的群体比例大，外资企业比较多，一部分港台企业的老板原地有结发妻子，在漳滨又有新欢女人，个别的还有第二个，甚至更多。

避开旁人的疑惑目光，他们快步来到小车旁。未到之前他已经用遥控器打开了车锁，然后迅速地发动、起步，离开邻居们的视线，“老爷车”奔上了往情侣路方向的漳滨大道。

非常遗憾，他们到达情侣路后发现那里一对情侣都没有，也许是来得太早了。漳滨市以情侣起名的路名和公共场所比较多，如情侣路，情侣街，情侣湖，情侣岛，情侣公园，情侣广场等等。起这样的名字其实也就是一种噱头，许多都是名不副实，好听而已。这些“情侣”产物是以前某位市领导头脑发热，提出漳滨市要向威尼斯，巴黎等大都市看齐，要开发利用海岸线的自然条件，把漳滨市建设世界一流的浪漫之都，所以有关部门的领导就趋权附势，在市区起了不少以上那些带有闲情逸致，诗情画意，柔情似水，煽情动人的地名和路名。

季一天杨苏这对假情侣在情侣路上瞎转了一会，他想到昨天的承诺，在上车前就对小杨说：“中午就不回去做饭了，我们到镇上饭店吃去。”他想再尽尽地主之谊，挽回一下昨天晚餐时对她不领主人之情而产生的不快。杨苏这次不加思索地说：“早上至今走了那么远的路，脚有点疼，回去休息一下再说。”他听后不明白她的真实想法，既然她的脚疼就载她回到了家里。

主尊客愿，客随主便，这是中国人主人与客人的相处之道，里面有着深厚的中华传统文化。

回到家里，季一天泡了一壶红茶，感觉都有点累了，先休息一下。他们端着杯子正在喝着喝着的时候她突然放下茶杯，起身走进了厨房，在早上主动付餐费之后又做出了让季一天始料不及的第二个惊人举动。即是她在没有商量的前提下就主动走进厨房，然后穿上围裙，找到米桶，从冰箱里拿出早上买回的肉和青菜等，然后问他有什么调料，放在哪里？接着就动作麻利地做起午饭来。

在情侣路时季一天还对她说不回家做饭，去镇上吃。但是，才回来一会她就以主人的身份做起饭来，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古怪行为让他感到非常的愕然，怀疑她脑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上万本的书让她读晕了头？回想昨天以来她说过的“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买肉时说的“这种肥瘦相连的肉好吃”，还有昨天晚上“半夜三更不睡觉”和现在这种喧宾夺主的举止，这一系列的言行连串起来给人产生难以摸捉的印象，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也理不出她这些表现的逻辑性，让人有一种“瞎子半夜上山摸不到顶”的感觉。

他坐在客厅里继续沉思，小杨这一天来的行为与她读书破万卷，腹有诗书的淑女形象大相径庭，出入太大了。面对这样一个超出正常人想象力的独身女人，只能先让她露一手，鼓励表扬她一番再说，绝不能冒冒失失地去劝她放下菜刀什么的，万一……

他不敢这样继续细想下去，再想会有一丝丝的恐惧！

他在客厅里翻阅着《中国大历史》，她则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忙碌碌。近十二点，呈上了她的几样厨艺作品，招呼季一天上桌吃饭。

情景定格两天前，他们还是相隔千里以外没有见过面的一对男女，如今，她一下子就把他们的身份转换了过来，简单地说就是小杨反客为主，老季则有阵地丢失的感觉。

他感慨“阵地丢失”后马上又反过来想，突然间“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来为你做饭，来侍候你，这不是好事吗？应该要庆幸这是不知道在哪里烧了高香才是，如果她长期住下来的话，你每天不知可以省去多少操劳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间，你就不是可以专心致志去继续圆你的什么家的梦想了吗？

看来，他也确实能善变，顺其自然的理念灵活地用在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他想着这些美事走进餐厅，小杨已经为他盛上一碗米饭，并说：“你还喝酒不？我肚子饿了就吃饭了。”没有导读，没有引诱深入，没有转弯抹角，话说得直接了当。

他听后心里自我安慰起来，罢，罢，罢，面对这种如此鹊巢鸠占的人，现实告诉自己不要去计较才好，不然可能会让你寝食不安。按她“你还喝酒不”的话将眼光聚瞧到餐桌上她那几样“不凡的厨艺作品”，马上让他的酒兴消失得无影无踪。厨艺讲求的是色香味俱全，但他细看，菜色全是黑黑的。一贯清淡饮食的他那里吃得下如此味重的肉菜？后来他才发现酱油被她用去了半瓶。

经她今天中午的这番折腾，他对她的热情骤然降到了冰点，突然有一种口嚼蜡烛索然无味的感觉。

午休起来，季一天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本漳滨市文联主办的“抗疫专刊”文学杂志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他随即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给她送过去说：“小杨，来，喝杯茶。”她说：“好，谢谢！”她拿着杂志翻着翻着惊讶地说：“季老师，这里有你的大作呀？”“哦，是的，那是去年春天新冠疫情爆发时，全国各地的医务人员冒着生命危险，支援武汉抗疫，这充分体现了中华各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团结一心，战胜疫情，大爱无疆的革命精神。当地的市文联号召文艺工作者积极投入到全民抗疫的伟大斗争中去，以手中之笔去歌颂我们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伟大的人民，赞美纯洁的‘白衣天使’，颂扬英勇无畏的‘逆行者’。所以我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也撰写了两首小诗投寄到杂志社，没有想到竟然被刊登了出来。水平有限，请你批评指教。”

“你不旦会写小说和散文，还会写这种难度那么大的旧体七律诗，你真了不起。”夸了几句后她就朗读起他发表在“抗疫专刊”杂志上的律诗来：

七律——全民战“疫”情

（一）

鼠岁开春新病疫，犹疑猛兽地球惊。

京都火速联环控，武汉除年起锁城。

恶状妖魔踪狡猾，“南山”技法灭阴狞。

居家抗御人民献，万众驱邪殄怪精。

注：“南山”—— 钟南山

七律——全民战“疫”情

（二）

曾经马跃越洋西，往日龙腾赶美时。

似锦航江千舰竞，繁华道上万车驰。

方今病毒侵京汉，此刻交通阻远期。

待到城乡除恶孽，唐人大地举红旗。

七律——义举东方

——G20国抗击新冠病毒峰会有感

世界惊魂病毒侵，环球害怕内奸禽。

条旗险恶充魔鬼，美帝阴谋抹黑心。

肆虐民生无妙计，“三虫”误国葬阴城。

联歼覆灭妖邪事，义举东方孙悟金。

附：“三虫” 指特朗普，彭斯和蓬佩奥

杨苏朗读完他的诗句后还说了许多赞美和感慨的语言，什么“不虚此行，认识季老师非常高兴，很荣幸……”等等的话。在朗读中可以看出小杨确实读了不少书，有真才实学，从她朗读的语气，平仄音调的把握，她读懂了季一天在诗中要表达的思想和含义。

季一天看她还在认真看文学杂志，没有要去“沙滩风情”走走的想法，他也就顺从了她的心境，没有再提及此事。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让季一天体会到这句流行语不单是男人们互相交流、能否成为知己朋友的专用词，男女相处也一样适用。

在还有一点尴尬的情景下他们又待了半个小时，快到四点钟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对小杨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今天下午要去社区登记注射新冠疫苗加强针的事，通知说还要去履行什么手续，所以等一下我不能陪你，你就先看看书或者看看电视，上午说去“沙滩风情”走走的事我们明天再商量，好吗？”小杨听了后挺通情达理地说：“没事，你去吧，抗疫防疫注射疫苗是件大事，我在家里看看书就行。”季一天听到“我在家里”四个字后感到有点那个……但马上就理解她是用词不当，并真诚地对她说：“你真是一个有文化，识大体的好女子！那这样我就先出去一下。”

得到了小杨的首肯，他如释重负，出门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跑步向社区的办公地点走去。

等季一天从社区回来她已经做好了晚饭，一个回锅肉，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个青菜，颜色与中午的菜差不多，都是放了许多酱油调料。见此，他对杨苏说：“小杨，你是客人，让你来做饭实在不应该，这样把‘拐杖倒过来用’，让我有失礼仪之道，非常抱歉，辛苦你了。”她解下围裙说：“没什么，朋友嘛，互相帮忙一下是人之常情，还有，我也要吃呀。”

没错，她也要吃。哈哈，这还真不了解她的想法。

习惯了清淡饮食的季一天对杨苏做出的饭菜肯定没有什么胃口，但又不能伤了她的自尊心，只能礼貌地说“很好”，勉强吃了一点。看她吃饱以后就说：“你辛苦了，剩下的事就由我来吧。”因此，他利索地收好餐桌，洗刷锅铲和碗筷，然后收拾了一下厨房的卫生。

晚饭后，他们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了一会天，看了一下电视。快九点钟的时候她说：“季老师，今天我有点累，想先冲凉去了。”“好，洗浴用品都放在浴室里，还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洗衣机放在厨房后面的小阳台上。”他简单地给她说了这些。

她冲凉后衣服没有用洗衣机洗，而是在洗手盆里用手洗，看来她是一个勤俭节约之人。她在洗衣服，他则在心神专注地看着电视上的国际风云，正在报道着俄罗斯与美国为首的北约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火药味越来越浓，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武装冲突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也就是北约继续实行他的东扩计划，准备将乌克兰纳入欧盟版图，把导弹放到俄罗斯的家门口。为了破解北约的进攻态势，俄罗斯在与乌克兰的边境上部署了十多万军队，准备付之武力与北约决一死战，换回乌克兰不加入北约阵营的地缘战略空间。女播音员正在声情并茂地讲解着，突然间听到杨苏大声地说：“季老师，季老师，你这洗手盆坏了，坏了，这水下不去了！”他听了后心想，全国排名前五房地产开发公司建设的精装修房子，洗手盆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坏了呢？他急忙走进洗水间，发现她没有按对下水的堵水装制，知道后她说以前她没有使用过这种洗水盆。他说：“这不奇怪，市面上的洗水盆种类繁多。”

不过，听她这样的大喊大叫，一咋一呼，他真的庆幸自己的心脏没有问题，不然会被她吓出毛病来。

杨苏洗完衣服进入房间，他以为她休息去了，所以没有说什么，继续看央视“今日关注”节目。大约过了十分钟她从房间出来对他说：“季老师，昨天以来我给你增加了不少麻烦，谢谢你的热情款待，我决定明天一早搭乘漳滨市到龙源市的班车回去了，欢迎你有空到龙源市旅游，来我家做客。”她这一说让老季感到有点突然，稍停几秒钟后说：“小杨，你别那么客气，你大老远的来才休息了一天时间，哪里都还没有来得及去玩一下，下午还说明天上午去‘沙滩风情’景点看看，我还想带你去‘情侣湖，情侣岛，情侣公园’玩玩，你不用那么着急回去，急什么吗？多住几天再回去不迟。”

他真情实意地想挽留她，但她接着说：“不玩了，来了就好了，见到了你就好，车票刚才我已经在网上买好，谢谢你了！”一连说了几个“好”几个“了”。

他听她说已经把车票买好了，看来她去意已决，只是她千里迢迢而来的目的是什么？让季一天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既然这样，他就说：“小杨，你来到我家，我招待不周，非常抱歉，还请你多多包涵。请问明天几点钟的车票，我送你去长途汽车站。”

当晚季一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老是纠缠着她那么老远前来的想法是什么？以及一天几次没头没脑的行为，还有两个晚上半夜三更都不好好睡觉等等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打转。

第三天早餐后，季一天拿着车钥匙，杨苏提着她的红色提包，正准备出门时她突然转过身来，把提包一丢，张开纤弱的双臂把他抱住。他又被她的突然之举一下子吓得有点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心想这是怎么啦？怎么她又来这一着，自己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温柔袭击。时间没等他继续细想下去，只感到她那温柔的嘴唇靠在他的耳旁，然后听到了她那轻柔的细语：“季老师，季老师，你是一个没有引号的正人君子，你这个正人君子也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书呆子，也是没有引号的书呆子，你没有第二个模样，你是白白活了大半辈子，蹉跎了上帝给你的许多美好时光，错过了很多难得的良辰美景，虚度了，浪费了！上帝也失灵了！你写吧，写吧，继续写吧！再能写你也只能是一个只会写文章不会生活，不懂风月的人！我恨你，讨厌你……”

季一天听到她后面的那两句话语气很重，非常地怨恨！接着她还说了好几句，但他没有听清楚了，总的感觉是被这个远道而来的“粉丝”好好地讽刺了一番，教训了一顿，老脸在发红发烧。此时，他没有回答杨苏的话，也不知如何回答好，只是用力轻轻松开她那柔软的双手，打开房门说：“小杨，小杨，别这样，别这样，我们赶快走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他依然开着那辆老爷车，在漳滨大道上他的心随着车轮的颠簸而狂蹦乱跳起来，到站后老爷车的发动机已经熄火，但他那颗砰砰乱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那死灰复燃的小火星瞬间燃烧了起来，熊熊烈火，燎原之势……

在车站里她经过防疫刷码查卡，测体温，上车前他对她说了几句注意安全，预防疫情，一路平安的话，她则笑盈盈地说：“季老师，你放心吧。戴口罩，勤洗手；人人护我，我护人人；全民抗疫，带头出力。你回去吧，后会有期。”她在向他告别招手致意的同时又说出了一句让他出乎意料的话——“我在龙源等着你……”

      2022.1.23于珠海左岸岚庭

【作者简介】：宋添贵，笔名江南益翥，男，汉族，1956年6月出生，广东省五华县人，大专文化，中共党员，政工师，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2016年9月出版红色军旅长篇纪实小说《基建兵之歌》，2019年7月出版长篇小说《青涩的三月果》，2021年3月出版反腐防腐警示教育长篇章回小说《曲径狐踪》，2021年6月在“岭南文学”发表散文《童年的磂沙河》。1974年12月至1983年4月在部队服役，1983年5月至1986年9月在山西省太原市工作，1986年10月至2016年6月在广东省五华县工作。2016年7月退休后从事业余文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