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罗博学  

    西安曲江的“亮宝楼”，是一座类似于北京“荣宝斋”的文化产业基地，无论从规模，历史性，和影响力，自然比“荣宝斋”稍逊一些，然而从室内装潢的格调，到“门票全额免费推进文化传承”的经营理念，已经成为大西北的一块响亮的招牌。

    基于此，亮宝楼每星期都会有不同形式和主题的艺术展览，涵盖中国画展，油画展，雕塑展，玉器展等，很多名噪一时的艺术家或机构参展，往往选择亮宝楼作为艺术的栖居地，不仅因为“免费制”的背后，实际上潜伏着巨大的商机，诚然，挖掘这块宝藏的人，的确需要极大的远见和市场前瞻，更因为在这个平民化的场所，艺术更为大众所接受，它不再成为上流阶级附庸风雅的玩物，而成为生活中一道茶余饭后的风景。

    每次去亮宝楼，会相遇形形色色的人。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都市人远离喧嚣之后，在艺术的殿堂吸纳的一些闪光而幸福的元素，安宁的，或祥和的。亮宝楼推动着高雅艺术趋于平民化，这对艺术家以及艺术本身而言，是一件值得期许的事，至少排除着艺术家潜在的寂寞，同时让艺术走出了闺阁，进入千家万户的视野；对于大众而言，对高雅艺术的观摩，即使瞬间的一瞥，或许也带来持之以恒的审美力度，使我们在凡俗中，尽量保持内心的一份安定，正如同黄永玉对艺术的期望：每个人的人生，事实上都是一件卓越的艺术品，需要我们用心雕琢。这才是艺术的真谛。

    除此之外，亮宝楼会定期在四层的多功能大厅，举办人文方面的文化讲座。目前已举办了二十场，有玉文化专题讲座，杨晓阳的中国画讲坛，也有肖云儒的文化讲座。与《百家讲坛》不同的是，“亮宝楼文化讲堂”一直秉承着“公益治学，传承文明”的理念，不收取任何费用，同时没有任何附带条件，使每场人数爆满，且老少皆宜，观众大多为在校学生，企业文秘，和媒体从业人员，这无疑将文化的魅力植入大众的思想城堡，当然建立在一种平等和尊重的对话基础之上。

    这样，文化和艺术，就多了一些亲民的味道。

    最近一期亮宝楼的文化讲堂，许还山作客亮宝楼，和我们分享了他眼中的电影。

许还山的“我看电影” 

    “许还山”这个名字，对于和我一样的很多“80后”，多少显得有些陌生，他在影视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我们也极少关注，可能将更多的兴趣和精力，投注在网络、时尚服饰、韩剧、以及多元化时代的浪潮中，对于很多传统意义上的“名角儿”，似乎在这个年代里，统统被消解了，他们从我们的视野里隐去，从公众传媒中渐渐抽身而退。诚然，这是一个颠覆权威，颠覆传统的众声喧哗的时代。也许，新新人类并不仅仅反叛权威，我们喜欢按照别具一格的思维模式和审美理念，酿造并推崇属于自我的权威和时尚。这一场游戏结束，也只是对“你方歌罢我登场”的戏剧化描述。

    讲座中，许还山一身白色衬衣，一个光头的形象，与他年逾七旬的实际年龄成反比。若不是自报家门，几乎每一个人都想象不出，眼前的这一位滔滔不绝、精气十足的表演艺术家，竟然和大部分“80后”的爷爷辈生长在同一个时代。许多前辈如今已日落西山，垂垂老矣，许还山在艺术的阵营里，却依然显得老当益壮，激情四溢。这或许印证着艺术的力量，也是艺术家自身的荣幸。他说，自己和秦怡一样，都是在同一个时代里摸爬滚打走到今天的。他亲历并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这个变迁的过程中，既有政治层面的觉悟，社会生活的变革，大众意识的觉醒，也有娱乐圈的今非昔比。许还山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在对电影的解读中，我们能感受到一个旧的时代通往另一个新的时代的途中，所发生，或正在发生的往事与现实。

    谈起中国电影史，许还山表现出过人的胆识和良知。他惊讶于几乎所有国人耳熟能详的国产影视作品，却没有一部反映文革史的力作，这部力作当然不是媚政治的那种，而是真实，并且绝对真实的反映“十年浩劫”中人的处境，一个民族的痼疾，以及人性的问题。它的最终目的，不是要点燃人们的复仇之火，而是要让我们在电影艺术对中国现代史的演绎中，能看到绝望之后的希望，绝恶之后的至善，发掘人性走向光明的可能性，如同《阿甘正传》，一个典型的艺术形象——阿甘——生活在一片萧条、混乱、卑污、充满仇恨和侮辱的境遇中，阿甘的清心、良善、爱、与渴望，则成为了一个弱势群体中善与正义的典型代表。因而，当我看《阿甘正传》时，看到的不是人间的丑陋和人性的污秽，看到的是阿甘的爱与宽恕。这就是很重要的提升的环节。

    许还山说，“真、善、美”是人类永远的主题，也是电影艺术包括其它艺术形态永恒的母题。当然，在表达这一主题的时候，不同时代会采取不同的言说方式，不同的艺术家会以不同的形式予以彰显。他说，在表达“真”这一主题时，我们一定要说“人话”，不要说“鬼话”，应当保持独立的人格和清醒的灵魂。此话一出，全场立即掌声不断。

    他谈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王朔现象”“痞子文化”。王朔刚出道的时候，他并不以为然，并且以某评论家的立场作为自己痛恨王朔的理由，“一个流氓作家写了一部流氓小说给一些流氓读者去看结果形成了一个流氓的阵营”，而后来，许还山读完王朔的系列作品之后，对他京味儿十足的语言开始点头，比如众所周知的“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则出自王朔之口，许还山认为极富哲理，也开始理解王朔现象实际上是有着真实而深厚的社会土壤，任何一种文化现象或社会现象，都不会孤立的存活于世，它们的产生，它们的背后，恰恰说明人们的精神需求已经异常迫切了。他鼓励我们不应当过早而轻易的下结论，尤其是对于一些突发现象，更应当保持和遵循着宽容、尊重、冷静、平等、友爱的态度，“唯我真理”的自我意识不应当被推崇。

    讲座中，他将这种主张也间接地穿插进中国式亲子教育中：年长的人，应该如何与下一代和平相处？怎样才能和新新人类建立和谐友爱的关系？他说，宽容和理解同样重要。比如，大部分中国传统式的家长，对“80后”“90后”的发型、衣着、思想、喜好，难以认同。不仅让孩子感受不到亲情的力量，更会逐渐扩大了彼此之间的代沟，最后直接影响教育的完整性，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努力在后辈身上，发现这个美，应该确信，每个时代对美的定义和表现方式纵然有所不同，但本质完全相同，换想，如果让一个“90后”的男生，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灰色或黑色外衣，定会众声喧哗：“地球上来了个外星人。”

    他虽已年过七十，基于艺术家的敏感和前卫开放，对于这个时代的思潮，同样了如指掌。谈到后现代文化对传统文化的颠覆和掠夺时，他也保持着乐观和欣赏的姿态。比如，生长在后现代背景下的新一代电影工作者，他们的作品中，处处流露着集体无意识的小幽默，小愤懑，小资格调，找不到完整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庞大的场景布置，仅仅演绎着一些小人物在支离破碎的世界中喜怒哀乐的生命片段，表达的自然富有深意。他说，尽管这些作品拿不上什么什么奖，但是现在很多都市人的生活空间如此狭窄和紧张，用此聊以自娱是完全可以的，这些作品的本质也显示出艺术应当更大众化，不能试图让艺术成为每个人的思想负担。

对于中国电影的现状与未来，许还山提出一些期许 

    第一，盼望能出现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演员，当然不是纯商业炒作的那种。他们应当对艺术有着坚贞的操守，用生命去诠释艺术，对古代文明有深刻的领悟。他说，现在很多刚毕业的新一代演员，丝毫不具备老一代的精神，进入影视公司立即“狮子大张口”，全部心思都用在摆谱儿、作秀、抬高身价上了，进出都是专人司机、保镖，这只能显示出自身的肤浅，路走不远。像老一代公认的艺术家秦怡，默默无闻在艺术的禾场耕耘，独来独往，不掺杂任何炒作和绯闻。这样的艺术，才更接近艺术的本质。

    第二，盼望能出现有思想、有力度的编剧和作家。一部好的剧本是这部影视作品能否成功的关键，深刻的思想是一切艺术作品最为重要的内涵，也是作品的灵魂。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版《红楼梦》，如果没有曹雪芹，再大牌的导演，想必也是无从下手的。

    讲座末尾，肖云儒先生做了简要的总结。他的意思是，面对一个日益多元化的时代，对话时采取包容、尊重的态度，一个大写的“人”才会更趋于完整。

（本稿编辑：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