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启阵

以外国人为镜，可以知自身怪异。让外国学生说说在中国（按照央视某主持人的爱国理论，得说“咱们这儿”）见过、最令他们吃惊的事情，不少人说到我国儿童的穿开裆裤。学院一个供着孔子塑像的大厅里，经常能看到穿着开裆裤的儿童在那里随地大小便，这令他们大跌眼镜。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儿童穿开裆裤，显然是“国俗”。国人有谁是不曾穿过开裆裤的呢？反正我是穿过的。我一直以为，穿开裆裤，是全人类童年阶段的必修课程。孰料，欧美国家的儿童，都是不穿开裆裤的。

乍听之下，我为欧美儿童不穿开裆裤，感到吃惊，反问道：“小孩子要撒尿、拉屎怎么办？”欧美人多半会耸肩，撇嘴，轻描淡写地答道：“像大人一样脱下裤子撒尿拉屎啊。”

想想也是。儿童穿开裆裤，固然能说出一定的好处。已能下地走动、尚未形成大小便良好习惯也不会穿脱衣裤的婴幼儿，穿开裆裤，方便他们大小便，云云。但是，稍微理性地思考一下，不难发现，这种方便是有代价的。有人归纳出了开裆裤的如下三大缺点：不清洁卫生，容易冻伤身体，容易受到外物损伤。具体地说，穿开档的儿童在不干净的地面上或坐或爬，身体裸露部分容易受到污物的侵染而引发疾病；冷风会直接灌入儿童腰腹部和大腿根部，特别是冬天，很容易着凉，导致感冒或腹泻；儿童裸露在外的臀部、外阴部，容易被锐器扎伤，被火灼伤，被热水烫伤。可以说，代价是巨大的。

权衡一下，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给儿童穿开裆裤，利小弊大。方便云云，不过是为人父母者偷懒的代名词。据说，中世纪的欧洲，儿童也是穿过开裆裤的。但是，人家后来进化了，不再给儿童穿开裆裤了。

深长思之，开裆裤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两个文化密码：特权，苟且。儿童因为身心尚未发育健全，有穿开裆裤的特权；为了方便，可以牺牲卫生、健康。我怀疑，成年人之所以不穿开裆裤，并非因为开裆裤有诸多危害，而是因为不好意思。一旦“好意思”了，成年世界也会流行穿开裆裤的。特权，人之所欲也；苟且，亦人之所欲也。

不过，时尚界的先锋男女，在露脐装、丁字裤、露臀裤之后，现在又开始穿起了开裆裤。我认为，那都是为了彰显个性，为了追求美，而做出的勇敢行为，跟特权、苟且没有什么关系。我不但不反对，反而愿意向他们表示敬意。

特权、苟且两种欲望，表现为对机灵智慧的崇拜，对规则原则的漠视。诸葛亮，原本是古人“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榜样，在民间，却渐渐演变成能掐会算、装神弄鬼近乎妖道的智慧化身，加以顶礼膜拜。在诸葛亮的光辉照耀下，人世间应有的规则、原则，统统被丢弃殆尽。诸葛亮的故事，给人们的最大启示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现代一位散文名家的一篇名作，写他父亲在火车站月台之间爬上爬下的情节，国人丝毫不为那行为可能会妨碍公共秩序、危害个人生命安全，觉得有何不妥，反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涕泗横流。当有人（在下便是其中之一）以其暴露了国民不遵守规则的不良素质稍加批评时，人们便将我等视为中华民族、孝道文化传统的公敌，群起而攻之。围攻的人群中，有普通网民，也有文化名流，大学教授。

呜呼！特权、苟且崇拜，源远流长，早已浸入骨髓。国度如斯，国民如斯，规则、秩序、公平，还能有指望吗？

（本稿编辑：时雨）